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柔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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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 烟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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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又下雨了。

    皇帝拒绝撑伞,负着双手,独站城楼之上。

    这一年是天鉴十二年,大梁开国,梁皇登基,已经十二年。梁皇萧焉四十五,形貌英伟,气度非凡,要说,此时正当他的盛龄。

    人都说,梁皇是个好皇帝,笃学勤政,俭而有德,开荡荡王道,革靡靡私欲,登基以来,硬是从这乱世中拨出了十二年的太平,让天下百姓,过上了十二年的安生日子。

    但梁皇也是个怪人,时常登上这座高耸城楼,向西方眺望。城楼上的旗杆空空荡荡,没有再挂过任何一面旗帜,石头城里的老人说,这旗杆上曾挂过一个阴间人,被曝晒三天三夜,腐化为骨。旗杆上阴气极重,于是从此不再悬挂任何一面旗帜。

    如今,这世上又一次寂灭了阴间人的传说,十二年一个轮回,在新一道轮回的人们心中,已经没有“阴间人”这三个字。人们都说,天下太平了,一切便都好了。

    只有梁帝萧焉,知道这一切并不那么好。

    皇帝又一次问起:“这雨下多久了?”四十五岁的皇帝,正当盛龄,记忆力有时候却似乎没那么好。侍从只好又说一遍:“禀陛下,这雨从今年元宵过后就开始下,至今已经下了快三个月了。”侍从察言观色,又小心翼翼地说,“陛下无须担忧,此乃祥兆,雨水丰,南风熏,今年又会是一个瑞年……”皇帝却无心听这后面一句,只是喃喃道:“下三个月了吗?”他又说,“建康过去下过这么多雨?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迷离的,仿佛目光并没有落在眼前的这个世界中,而是穿透了重重的时光与迷雾,回到极久远前的日子。

    是啊,建康城过去下过这么多雨吗?江南过去,有过这么多雨水吗?是他老了吗,昏聩了吗?为何他的记忆中,兰溪、南兰陵、澂州、建康,每一个他曾经踏足的地方,都不曾下过雨?李柔风只要一回头,三千世界都是琉璃一样的光亮,阳光或炽烈或和煦,和风容与,明月映天,哪来的雨?

    是了,是李柔风,他印象中有李柔风在的地方,就从没有下过雨。他真的是老了,忽然发现他脑海里现存的记忆,竟都有李柔风,一片阳光亮堂,全没有雨水。

    李柔风离开他已经十二年了,是在他登基的三个月前离开的。登基的时候,他身边没有李柔风。李柔风这一去就是十二年,萧焉没有再见过他。

    皇帝在努力想,这十二年中下过很多雨是吗,这十二年中他似乎从没有停歇,做了很多事情,但是突然,他什么都想不起来。塞满他脑海的,全是兰溪的日子、澂州的日子、南兰陵的日子,有李柔风的,那些快活明媚日子。

    皇帝说:“这雨真是下得太久了。”他负着双手的伟岸身躯微微佝偻了些,两鬓斑白,沾上了如烟似雾的烟雨。他在城楼边倾身,雨失楼台,雾迷津度,他整个身体也仿佛陷入那无边无际的漫天烟雨里。

    侍从在一旁看着,他伴随这位皇帝从澂王一直成为梁皇,心中的梁皇英明神武,不可一世,但这时,他忽地觉得皇帝也有些老了,伴着这仿佛永无止境的雨水,有些老了。

    “启奏皇上,”又有内侍匆忙来报,整个人滚袍伏跪到皇帝身前,瑟瑟发抖,“太子殿下他……把太子宝印给砸了!”

    “胡闹!”皇帝一声暴喝,蓦地回头,“为何?”

    内侍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白色的脸也紧贴着地面,衣服上和脸上都粘上了黑色的泥水,仿佛只有这样的肮脏处境才能给他些微保护,他颤声道:“太子殿下他……他说他并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,为何要做这个太子。”

    皇帝那依然铁骨铮铮的手指重重收拢起来,一捏,便是咯咯的响声。他按捺着脾气道:“朕与他说了多少次,他就是朕的血脉,他的母妃景氏,本就是朕的人;他胸口的胎记,与朕一模一样,难道他还是不肯信吗?”

    皇帝的声音,一声声似钢鞭,抽打在趴伏在地的内侍身上。

    “殿下说……殿下说陛下与萧子安本就同宗同脉,指不定萧子安身上也有那块胎记,陛下何必要拿一个太子之位做幌子,却把他囚禁在佛寺里十五年……太子殿下请求陛下……”内侍听见皇帝冷冷地追问了一声“请求朕什么”,浑身抖如筛糠,结结巴巴道,“太子殿下请、请求陛下给、给他一个痛快,要、要么一刀杀了他,要、要么给他自由……”

    要么一刀杀了他,要么给他自由——

    他是什么人!他是大梁皇朝的太子萧淳风!求父杀子,他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!皇帝忽地想起通明先生给萧淳风的判词:大凶大杀。他心中泛起一阵激寒之意。

    “打!”勃然大怒的皇帝道,声音骤然沉下来,却变得无比冰冷,“给朕打,打到他服服帖帖,打到他认清朕才是他的父皇。”

    内侍倒爬着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皇帝玄色的龙袍已经被越来越浓的雨水沾湿,呈现出大片比玄色更加漆黑的颜色。皇帝心中更冷、更凉,他本以为,萧淳风天资聪慧,不输维摩,只要他悉心栽培,此子定是第二个令他满意和骄傲的“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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